〈忘了,曾經去流浪∼自序〉路過 ◎路寒袖
 
攝影之於我,就跟寫詩一樣。
一張照片,從空間構圖到光影捕捉,或妍麗或陰翳,或紀實或抽象,既容得下整座玉山,
也可只取一粟入鏡。
而詩,則藉由字詞的組合交錯,以鋪陳情感的跌宕與奔流。
這兩者的成形,都早早取決於內心的快門與光圈的巧妙搭配。攝影是我從大學開始的興趣,但當時窮學生一個,根本買不起相機。直到服完預官役,進
入以美工科聞名的復興商工擔任教職,身邊好友大都是美工科老師,而不論他們擅長的是
油畫、水彩、雕塑、金工或商業設計,攝影彷彿是他們的基本功。有了這近水樓台之便,
我當然把握任何機會,管他是八大門派或奇門遁甲,通通來者不拒的狼吞虎嚥。
學攝影當然不能沒有相機,我的第一部是Nikon FE加一支43∼86mm的zoom鏡頭。至於
為何不買公認的經典入門款Nikon FM2配35∼105mm鏡頭呢?大概是當時阮囊不實,前
者買下來好像便宜個兩、三千元吧,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配備需要添購,譬如偏光鏡
(PL)、各種濾鏡(filter)、腳架、閃光燈、快門線、專用背包、乾燥箱⋯⋯等等,以及
永無止境的底片與沖洗費。

相機之於我,彷彿是流浪的基本配備,也就是說,擁有相機就該去流浪。
就像爬山一樣,爬不了大山,郊山總也可以解癮兼磨練。遠行不成,短程來去,猶且怡然
自得。
只要假日,或孤身獨往,或偕好友同行;有時則帶著我所指導的校刊社成員四處尋幽訪勝
。那種感覺極佳,像是到處拜師學藝,回來後師兄弟彼此演練切磋一番,不知不覺中功力
精進不少。那時候只要一談及攝影,總有抑遏不住的興奮,尤其是到美工科上課時,常常
就渾然忘我的越了界,不自量力的跟學生教起攝影來。
後來轉到中國時報服務,因為工作的關係,有更多的機會認識、結交攝影界的朋友。彼時
先前使用的那部FE已漸露疲態,終於,我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乃藉機為裝備升級。
於是在攝影家林國彰的引介下,換了一部二手的Nikon F3,三支基本鏡頭──廣角、中距
離、長距離,也陸續添購完成。

這套裝備在我回到台中任職台灣日報後,更是每天形影不離的帶在駕駛座旁。由於台灣日
報才剛改組復刊,龐雜繁瑣的編務即使一天有四十八小時也不夠用,哪來閒情逸致為拍照
而拍照,只能在開車上下班途中隨機取鏡,聊表慰藉。許是過於大意,一天,下班出來,
發現車窗粉碎,整包攝影器材就這樣被偷了。
隨身多年的愛物遭竊,心情當然沮喪低落,若要重新購置一套,所需費用龐大,短期之內
可能性似乎不高,當下頓覺有被迫金盆洗手之無奈。
如此,過了幾年無機一身輕的日子,直到二○○一年我推動「玉山學」運動,必須帶領學
員攀登玉山,乃驚覺到怎可不為台灣的聖山留影,而那時數位相機已成市場新寵,因此臨
行之際趕緊去買了一部Nikon coolpix 995。不過,數位相機拍照,眼睛不近觀景窗,手無
鏡頭可調焦,更少了扳拉底片的手感和快門的咔嚓聲,有如在彈一部沒有插電的電子琴,
何來快感可言!縱雖如此,人在玉山,壯闊美景當前,食指豈能不大動?

用這部數位相機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它還是陪我上了幾趟玉山,也造訪過印度、日
本與美國,更重要的,我接編文建會的《文化視窗》月刊後,許多報導所需的照片也都是
它的傑作,可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之後,我轉職到高雄市文化局,為建構高雄人文風景,於是從城市生活美學與文化生活圈
兩大面相切入,企劃了「城市花季」與古蹟、地方文化館的系列出版。這些出版品都需要
貼切而可觀的影像搭配,為求撙節經費和付梓時效,以及契合構思理念,我成了最便捷的
不二人選。

或許對一般的數位相機積怨已久,或許自我要求甚高,總覺得拍出來的照片少了魂魄與個
性似的,缺乏靈魂的作品始終是我最無法忍受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當下心堅意
決,選購了Canon EOS 30D數位單眼相機,當然三支基本鏡頭一樣也不少。
我就藉著這套新裝備陸陸續續完成了幾項城市文化風景的計畫,也為幾趟國外考察留下影
像記錄。我隱藏了數十年的另一個身分一夕之間曝了光,許多文化界的朋友驚訝的紛紛垂
詢,有人則美意建言,我應該將此一少為人知的攝影作品,結合大家熟識的詩作編輯成書
,以提供讀者穿越媒介、對照閱讀的新體驗。其中,遠景的葉麗晴小姐就是最主要的敦促
者,從整體構想到細節規劃都有她寶貴的意見,感謝她為我的新身分授證。
 
本書內容含攝歐洲四國六大城市,荷蘭是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並旁及海牙;德國為漢堡
與不來梅,順道造訪魯爾工業區;丹麥只哥本哈根一市;瑞典則是斯德哥爾摩,途經馬爾
摩。
這次的旅程原是一趟學習之旅,重點在考察觀摩這六大水岸城市如何的改造、再生,我們
先從德國法蘭克福進入歐洲,再搭高速鐵路抵科隆,隨即轉往荷蘭正式展開,而後德國、
丹麥,最後結束於瑞典。其間除了德國漢堡到丹麥哥本哈根是乘渡輪外,其餘行旅則全都
搭巴士於高速公路上輾轉。

遠離母土台灣,在遙遠的國度行旅,異文化的衝擊紛紛在內心竄動,舉起相機,從觀景窗
望出去,有如意象閃爍的詩句,每一次的鏡頭捕捉,惦念的不只是影像的感光,還有,詩
篇的成形。
而重新拿起「真正的」相機,流浪的魂魄都回來了,雖然輕狂跋扈的年歲已過,但飛揚之
志卻未曾稍減,所以即使短暫行旅,但只要當眼睛靠向觀景窗,食指按下快門時,內心之
悸動沛然暢貫全身,流浪可以不在山水之間,心意波瀾自有漂泊浪跡的滄桑。
再長的流浪總有回家或停歇的一刻,所以,一切行旅無非只是路過,本書照片與詩的相互
詮釋,何妨就把它當成作者的內在流浪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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