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發現這篇刊登於2006/3/6中國時報「時論廣場」的文章,作者署名 :西門老二,為台大法學士、台大詞曲創作社指導老師。
  作者對台語歌有著深刻的研究探討與期許,巧的是,文中不但談到詩人路寒袖,也提到了音樂創作者阿輪,因此特地貼上來與大家分享囉。

          《走出悲情的台語歌》 2006.03.06  中國時報 時論廣場

                 文◎西門老二


  台大外文系江文瑜教授日前做了一項統計,「主流」台語歌曲中近六成以「苦戀」為題材,「悲情」的比例太沈重。這樣的現象,固然有其特定的時空背景烙印,譬如落拓文人的避世文學,在政治監視下、世道衰微裡,失意無聊之際,便流連坊曲,轉抑向著低沈的市井風情去做寄託。國語歌未嘗不是如此 。然而若從文化本身的韌度來觀察台語歌曲折的發展,或許仍可獲得一些啟示 。

  如同宋徽宗來了,即使一代詞人周邦彥也只好躲進李師師床底;他還不甘心,借「少年遊」一詞諷刺。根據Louis Montrose殖民理論,這種以文鬥取代武鬥,在被權力、暴力「閹割」恐懼中本能性的自保模式,構成所謂「陰性化 」特質。

  例如補破網(李臨秋先生作詞)以台語「漁網」、「希望」暗合的同音,筆觸兼及個人生計的無奈,和族群命運的幽微與翹盼,「提網針接西東,天河用線做橋板」,連結了過去的信念和未來、也就是現在我們這一代人回首來時的感懷。此類雙關寓意常見於同期台語歌謠,雨夜花(周添旺先生作詞)更是「隱喻的殖民論述」代表作,如莊永明先生所言:「為台灣流行歌曲開導了一條走向,此後悲怨、無奈、悵然、悔恨的歌聲,更緊密的籠罩在台灣人的心靈之上。主題描述雨、夜、花的作品,此後也成了創作樂此不疲的素材。」

  如今花謝入土化作春泥,自日治後期始,到國府戒嚴期間兩度禁唱,台灣詞曲作者遂以如此半妥協卻猶老驥伏櫪的優柔姿態,守護著春蟄花開,不捨的成就豐沛盎然的台語歌創作,滋潤了滿山遍野春天的花蕊(路寒袖作詞)。

  解嚴後,台灣國語歌壇盛行一股都會女性傳唱不歇的「療傷系」情歌風潮 ,反映在台語創作的則是江蕙百萬專輯「酒後的心聲」。學者J. F. Patman研究發現:「(全球)受到歡迎的流行歌曲大多是情歌,即以頌揚歡愉的愛情,受挫的愛情以及強調性慾望的愛情為主題。」人性愛欲的交織如痴如「醉」,結合台灣特殊的酒場文化、社經結構與殖民經驗,由「群星會」以降,紅塵男女「酒後吐真言」的傳統就這麼延續下來。

  另一個性別傳統的延續,是母性形象的隱喻顯明化,和古雅女性氣質的昇華;隨著性別意識抬頭,悲情色彩逐漸淡薄,例如蘇芮「花若離枝」融入西洋樂風、潘麗麗「畫眉」揉合古典與歌仔戲曲式詮釋,黃妃「非常女」則是布袋戲重見天日的突破。諸如霹靂布袋戲插曲歌詞:「三生石,補天女,原是傳奇 。」(萬年奇緣,阿輪作詞)繼承了孤戀花一脈的古文根基,可見台語書寫系統實乃不虞匱乏,今人誤解台語歌受限於文法辭彙框架,無疑是教育造成「縱使相逢應不識」的語言隔閡。

  其實,台語歌擺脫悲情、唱出趣味和批判的轉捩點,至少比江教授所推測的早上十年。九○年代,林強的向前走、黑名單工作室的抓狂歌、陳昇的新寶島康樂隊,一直到伍佰的樹枝孤鳥、朱約信的笑魁唸歌等等,已重拾去殖民化的陽剛之氣。而長青創作人蔡振南、陳明章等,也不斷的用生命的太陽照亮心事誰人知、用幸福進行曲續唱下午的一齣戲。

  記得二○○一年世界盃棒球賽嗎?街頭巷尾籠罩一片「再出發」的狂熱。「文化並不存在,除非你能看/聽見。」只要創作者和閱聽人都還俱在,這份狂熱就能薪傳延燒。

  (作者為台大法學士、台大詞曲創作社指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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