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女人簡直是從記憶裡走出來的。可是這其間已過了十幾個春夏秋冬了呀。

  「妳們是⋯?」「王媽媽,妳不認得我們了?」她遲疑了一會兒,才露出驚喜的神情:「是你們兩姊妹呀?哎呀!我真是不敢認了。」她領我們穿過那讓我感到十分驚喜的院子,桃紅的嘉德麗蘭、鮮黃的文心蘭、粉色的蝴蝶蘭⋯⋯沒想到她仍然養著蘭花,或者該說,沒想到她也懂得養蘭花。從前這些花花草草,都是王伯伯親手照料的 。我看著一盆又一盆從小就熟悉的叫得出名字的蘭花,感覺有股溫馨撫過我的心頭 。

  她的熱情顯然的一點也不減當年,「王媽媽!妳別忙了,我們坐一下就走。」我看著她在廚房裡忙著洗切水果的背影,由衷的說:「王媽媽!妳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樣年輕。剛才,我還以為走入時光隧道裡了呢!」她端著一盤柳丁走過來,笑著說「怎還會年輕呢?看看妳們都這麼大了。妹妹幾歲了?」「滿三十了!」「三十了?妳還大我們玲惠一歲呢!所以嘍,我真是一點也不年輕了!」她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黯然的眼神,指了指頭上的朵朵波浪:「染的!都白了一大半。」
  
  妹妹問起玲惠、志祥兩兄妹,那奕奕的神采轉眼又回到她白淨的臉上,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談著她的兒子女兒如何出國拿博士和碩士,又如何成家立業,生了多聰明伶俐的小孩,我盯著她依然美麗的臉龐,更想知道的卻是,她幸福嗎?後來,和慶生藥房的章叔叔到底有沒有結果呢?那段鬧得滿城風雨的悲劇,任誰也難以忘記的。

  那年夏天,美麗嬌豔出名的王媽媽就像往常一樣,不時的穿梭在巷子裡,所到之處充滿了她的熱情和燦爛的笑聲。她的薄唇笑起來真是很甜很美的,然而玲惠似乎不以為然,一次我們一起從巷子口走進來,遠遠的聽見了笑聲,玲惠躇著眉頭,說:「在外笑的花枝亂顫的 ,回到家又安靜得可怕。」我吃驚的看著這小了我足足五歲,才國中一年級的女孩,想她怎麼會用「花枝亂顫」來形容自己的母親?

  「爸爸說媽媽對全世界的人笑,就是不對他笑。」那是我無意間發現的,看似平靜的王家,背後似乎隱藏著另一種不寧靜的氣氛。

  王伯伯沈默寡言,待人很和氣,年紀似乎比王媽媽長了些,總覺得他是巷子裡最和藹的人。王伯伯是公務員,每天騎著一輛會發出鐵鍊絞動聲響的老舊腳踏車出入這條巷子。他極愛花草樹木,特別是嬌貴的蘭花,每進了他家大門,多半能看見他專注養花、賞花的神情。   
  「我猜,因為媽媽的名字有個蘭,我爸爸才這麼愛蘭花的!」自從玲惠說出令我錯愕的話以後,每當見到王伯伯王媽媽走在一起,我總會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注視著他們。於是,逐漸發現在他身旁的她,美麗的臉上永遠看不出喜怒,只有在遇見鄰居們的時候,那朵燦爛如花的笑容,才煞那間舒展開來。王媽媽對左鄰右舍的熱情,看在我的眼底,更烘托出她對王伯伯的冷淡。

   一個紅霞滿天的黃昏,在巷子裡追逐玩耍的孩子們,逐漸收拾起尖叫嬉笑,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落的門開、門關的聲音。收拾晾在後院裡的衣服時,看見天色正由紅轉紫紅,漸漸的淡出豔麗。又一會兒,天空就完全塗抹上一層厚厚的,黑。

  晚飯後,王家兩姐弟出現在門口,「西藥房的嬸嬸來找我爸爸,爸爸叫我們過來這裡看書。」讓他們在客廳裡看牛哥的漫畫集,我在想,有什麼事必須支開孩子呢?
  
  大約一個鐘頭後,王伯伯來帶回小孩,我注意到,當他一再道謝的時候,卻露著無比疲弱的神情。他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許的孤寂與荒涼,此刻我的腦海裡不由的浮現了王媽媽冷漠的神情。

  隔天,玲惠紅著眼眶著跑來了,她說媽媽和爸爸吵得好厲害,弟弟嚇得哭個不停,「 我好難過!怎樣才能叫他們別再吵架了呢?」說著,眼淚就樸簌簌的滾了下來,「為什麼吵架,你知道嗎?」我真不曉得如何幫她,只能找著話題和她說話。「爸爸昨天晚上哭了,媽媽和章叔叔出去,好晚才回來。」西藥房的章叔叔?是他?我大約的拼湊出來了。媽媽悄悄提醒我:「這種事我們外人還是裝不知道好些。」玲惠喝了杯水,顯然坐不住,起身悻悻然的回去了。

  太陽依然燦燦的照耀著大地,然而誰也沒想到,一場風暴正暗地裡醞釀著,就將要在小巷裡掀了起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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