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彤插畫

《路寒袖專欄》  國語日報少年文藝版 2011.06.15

《攝影發想詩》

祝福

快門一按

笑容就被陽光記得

結束的背後正上坡

兩旁羅列著茂密的叮嚀

祝福很含蓄

鋪成綠綠的草皮

約農路的木屐聲              文．攝影／路寒袖

──東海大學                   

我並非東海大學校友，但對它卻始終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情感。

早在唸高中時，因辦文藝社團繆思社，以致荒疏課業，勤於活動，甚至翻越校園圍牆，遍訪當時台中市區的大學相關社團討教、聯誼。

東海當然非去不可，因為許達然、楊牧就出身於此，他們兩位，前者散文，後者新詩，於當時文壇已聲名赫赫。

負責聯絡的同學興奮的表示，我們要去拜訪的對象是青年寫作協會台中分會的會長，聽起來「官位」很大，我純真的心靈認為，他的文章應該也寫得很好。

我們三個高中小毛頭，那晚依約從台中市區搭乘22路公車進入東海校園，東闖西撞的好不容易才摸到那位會長的宿舍，他的室友卻冷冷的說，他不在，也沒交待有訪客。我們面面相覷，愕然的躑躅於文理大道，從七點多等到九點多，人總算回來了。

會長一面脫下他合身時髦的襯衫，一面炫耀戰功似的說，他剛從舞會趕回來，大學生這種活動多得是。聽得我們瞪眼豎耳，腦海中不斷閃入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至於有關文學、寫作的嚴肅議題，好像一句也沒提及，然後就結束了我們的請益時間。

本以為與君一夕談必可滿載而歸，那知被三言兩語的敷衍，這還不打緊，幾經折騰竟已過了公車收班時間，當下只剩兩條路可走，一是瀟洒的踏月而歸，姑且把它當夜遊；二是搞浪漫，所幸就地枕草為蓆，以天為帳。我們三人一致通過，選擇了後者。

躺在路思義教堂前的草坪，夜空的劇院星星陸續入場，我們三人反而比較像演出者，發現天上那麼多觀眾，演來格外的入戲，比手劃腳通宵談詩論藝，直到清晨，全身沾潤了露珠，那該是星星粉絲從天而降，給予我們謝幕的熱情擁抱吧。

與東海的因緣似乎這才剛起步，過兩年（一九七七），我已高中畢業一年，壯烈的拒絕聯考，輕唱著流浪者之歌時，不意間，發現了大學對面蔗田小徑後的東海花園，這比被保送進大學還令我振奮。

花園主人楊逵是台灣文學史、農民運動史上的巨人，卻是現實生活中親切質樸的平凡歐吉桑，這是後來我跟他生活了四個月的心得。

花園裡有間破敗的工寮，只有兩張鋪層稻草加草蓆的單人床與書桌，多年來常有藝文人士短暫作客，或許此一傳統早已形成，所以當我向楊逵表達希望進住工寮時，他正眼也沒瞧我一下的盯著報紙，就答應了。

從此，我成了東海花園的一員，每天早起澆水、除草，訪客來時幫忙接待，楊逵的訪客繁雜，文化、學術、媒體等無奇不有，當然大學生亦不少，因地緣之便吧，最多的是東海的學生，有陣子一位政治系的學生幾乎每天早上為楊逵送來一瓶東海牧場出產的熱鮮奶，至今我依然清楚的記得那玻璃瓶的熱度。

花園的地址是台中市中港路三段一九二號，卻不在路邊，而且還有點距離，但服務周到的郵差還是騎著摩托車將信件投進花園前那棵老鳳凰樹幹上的信箱，然而有些掛號、包裹仍得到校園裡的郵局提領，這也是我重要的工作之一。

花園內盡是黃土泥地，我們習慣穿木屐，與楊逵朝夕相處，生活習慣、文學觀已受其影響，一切簡約素樸，當然不會為了領掛號而更衣換鞋，走在約農路（東海入校的馬路）上，我腳下的木屐ㄎーㄎーㄎㄚㄎㄚ響，從進校門，一直到路思義教堂旁的郵局，走到哪都引人側目，不僅聲音，當時，木屐早已少有人穿了，所以應該有不少大學生看都沒看過吧。

大部分的人提到東海大學想必少不了路思義教堂、文理大道、牧場、鳳凰樹……，這些固然也令我流連再三，但最常響在我夢境的曲調還是約農路上的陣陣木屐聲。

《小詩一分鐘》

這是一首應景詩，祝福剛畢業的所有朋友。本詩正面呼應照片內容，應是在拍碩士畢業班的紀念照，他們所站的位置剛好在文理大道的起點，後方一路緩坡向上；畢業乃人生某個階段的結束，但也是另一段旅程（不論學業或事業）的開始，所以，當然充滿挑戰，「結束的背後正上坡」即是此意。文理大道兩側鬱鬱蔥蔥，林蔭繁茂，像極師長對學生無私又無盡的教誨與耳提面命；剛剛修剪過的草皮在陽光下益顯翠綠柔和，用它來形容對人的祝福最恰當不過了。 

《攝影一分鐘》

東海文理大道兩旁的樹與建築都非常迷人，頗能體現寧靜致遠的境界，不過這張照片刻意去拍文理大道的動與鬧，因此照片中人擠進很多人，而主角是那群拍畢業生活照的學生，雖然照片無聲，但觀者似乎可以想像學生們談笑風生，即將畢業高飛的喜悅。何時按快門最佳？當然得等他們擺好姿勢，但尚未散去之前搶拍。或許有人會擔心左邊背對鏡頭的女子與右邊的中年男子是否影響畫面，其實如果將他們想像成助教與老師，那不僅不是累贅，反而增添了畫面的溫馨感。拍這種照片是因緣巧合，不過遇上了也得夠敏感。